一、 引言：任姐在不同戲曲中多情才子形象的異同

有「戲迷情人」美譽的任劍輝女士在不少電影、粵劇中慣以「多情才子」形象出現：既多「情」，又多「才」，當然少不得多「貌」！為何她在無數同類更類同的演出中，仍能令觀眾如醉如癡、百看不厭呢？除了所謂「粉絲」效應外，任姐能因應不同角色而作出的獨特演繹，才是令她足以教人「驚艷一百年」的主因。

就以四大例戲為例，《牡丹亭》的柳夢梅、《帝女花》的周世顯、《紫釵記》的李益、《再世紅梅記》的裴禹，均屬文才出眾、外表俊朗、情深款款的「多情才子」，但，任姐卻能配合劇本發展，在這些「共通」形象外，為角色注入不同元素，賦予人物「獨特」的個性和生命——柳夢梅的敢作、敢為，呈現窮酸秀才的傲骨；周世顯的大智、大勇，突顯末路王孫的堅持；李益的重孝、重義，展示官場名士的執著；裴禹的率性、率真，流露風流才子的摯誠。可以說，任姐那自然而傳神的演繹，塑造了中國傳統男士典型：才、學、識、德兼備，情、義、忠、信並重；無論舉止、談吐、儀表、風度，均教人醉倒於不辨「她」、「他」的風采中。

不過，在芸芸任姐演過的角色中，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的「李億」（按：史籍中作「李億」，惟粵劇、電影及唱片版卻作「李憶」，現據史籍統一為「李億」），似乎較少為人論及。也許這是她較早期的作品（粵劇首演於1950年，電影版則成於1958年，拍擋為芳艷芬女士），吸引力不及其後與白雪仙合作的四大例戲吧！另一主因，是粵劇版很少劇團選演，唱片版只有兩段，加以電影版難覓，如何有足夠資料來作評論呢？坦白說，記憶中兒時曾看過電影版，但，印象較深刻的，反而是麥炳榮飾演的溫璋怒殺陳好逑 / 譚倩紅(？)飾演的綠翹那段戲；至於粵劇，更從沒看過。倒是那一首同名粵曲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（其實只是＜洞房＞一段），自幼耳熟能詳，至今仍可以背唱得出大部分歌詞！近年，網絡上有不少舊曲可以下載重溫，有幸找到電影版的原聲帶，才發現「粵曲版」與「電影版」情節不大相同，對「李億」這個人物的塑造，更有一定的差異！

二、 「李億」在史籍中的形象

電影版與粵劇版基本上是唐滌生先生的作品。他喜歡從古典文學取材，卻別出心裁地為人物賦予與原作迥然不同的造型——唐人傳奇《霍小玉傳》中原來負心的「李益」，一變而為「吞釵拒婚」有情有義的錚錚漢子；清代傳奇《帝女花》中原來可憐兮兮、對清廷盛德感恩的「周世顯」，一改而為既貞忠又勇敢更機智的前朝駙馬！然則，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中的李億，唐氏又為他動了甚麼改造「手術」呢？

說起來，史籍中有關「李億」的記載寥寥可數，反而劇中的女角，由芳姐飾演的「魚玄機」卻有較多記述，其中不少更涉及李億。綜合晚唐皇甫枚《三水小牘》、宋代孫光憲《北夢瑣言》、元代辛文房《唐才子傳》及清代《全唐詩》等典籍的記載，大致可勾勒出李億和魚玄機的一段「情史」：

李億為唐宣宗大中十二年（西元858年）狀元，官授補闕（諫官）；懿宗
咸通年中，納女詩人魚玄機為妾，恩愛異常。後為其妻所不容，逼玄機出
家長安咸宜觀。玄機對李億一往情深，多次寄詩；惟李億懼內不敢與其再
復交往。後玄機因殺人罪受戮，而李億亦不知所終。

可見，原來的「李億」不只說不上「多情」，甚至可以說是「負情」、「忘情」之輩！這其實是唐代文人的通病——名媒正娶的妻子，多來自高門大族，對汲汲於仕途的丈夫，當然大有幫助；相對而言，小妾或逢場作戲的煙花女子，縱千般寵愛，在權勢利益的誘惑下，到頭來，也不得不放手。《霍小玉傳》中李益對霍小玉如是、《鶯鶯傳》中張生對崔鶯鶯如是，難道「李億」對「魚玄機」會例外嗎？只可憐，玄機其後因殺人（有記載說是殺婢女綠翹）而受戮，更為這命定的悲劇增添一絲血腥的無奈！（這許是於極端絕望、痛苦心理下的戕人自戕？）

三、 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電影版中的「李億」

當然，唐滌生不會如此糟蹋任姐的形象的！相反，與其他作品一樣，在他的生花妙筆下，「李億」不只「多情」，甚至可以說是個無可藥救的「情種」、「情癡」！

電影原聲帶的故事梗概如下：

歌姬魚玄機與長安浪子溫璋相戀，暗結珠胎；溫璋更兩度為玄機犯誤殺罪
入獄；玄機為營救溫璋，欲賣掉居所雪遠樓。時長安才子李億因傾慕玄機，借買樓為名求見；遭玄機拒愛後，竟慨然把本用作娶妻之三千両聘禮相贈，惟其後因老父病危，故懇請玄機假意成婚，以慰高堂。溫璋出獄後，以為玄機變心，加以玄機父親及婢女綠翹從中作梗，一怒離去。誰料玄機竟於洞房之夜產女，李億乃決意仗義還妻。惜溫璋因借酒消愁為綠翹所誘，玄機傷心欲絕；溫璋洞悉真相後，怒殺綠翹，再次下獄。玄機亦意冷心灰，攜女避世庵堂。十四年後，李億於庵堂重遇玄機，多番懇求，玄機仍執意拒愛。李億至此明白愛情不能勉強，乃毅然引退，讓玄機一家三口骨肉團圓。

單就故事內容，已可看出唐滌生的苦心經營——李億那只有付出而無回報的「愛」，十四年來尋尋覓覓，到頭來，還不是為人作嫁？那是一廂情願的「情種」？還是「鍥而不捨」的「情癡」？從聲帶的唱情中，任姐無疑已把這份「真」而「深」的情愫，發揮得淋漓盡致。試列舉例子如下：

——【長花】甫相逢，才見面，多情未許訴心癡，瓊樓無意買，但可贈款應
急需，莫道天涯無知己。
(＜邂逅＞，於知悉玄機欲賣樓救情人後的即時反應。）

——【花下句】望玄機為我成全孝道，做一對假鳳虛凰。。待我父百年歸老
後，任嬌去或留，李億誓無相強。
(＜酬恩＞，為安慰病重垂危老父，懇求玄機假意成婚。）

——【南音】你睇吓流水渺，堪嘆恩義全消。。呢座小橋好比奈何橋。。妹
你過得橋來，怕你回不了。……【柳搖金】……我估隻雄鳥正
話成對咁渡良宵，因為隻雌鳥一旦攜兒皆飛了。……我估佢新
歡分散淚似潮。
(＜送別＞，借小橋暗寄愛意，並借獨鳴孤鳥自況。）

——【白欖】你殊命苦，我暗心酸，聞得你遁跡庵堂恨倍添，我拋棄富貴與
功名，十四年來尋舊燕，憐卿無歸宿，何堪長齋禮佛送流年，
……我非存奪愛心，同窗莫懷疑念，此際夫婦重相會，撥開雲
霧見青天。
(＜訴情＞，拋棄富貴功名尋覓十四年後，雖然重遇愛人，最終仍甘心引退，好讓玄機一家三口團圓，謀取幸福。）

四、 從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之＜洞房＞一段中電影版與唱片版之不同，分析「李億」形象之異同

唐滌生筆下的「李億」如此多情，固然教人感動；但，前文提及的一首同名粵曲《火網梵宮十四年》（也是由任姐與芳姐合唱的），內容竟與電影版有頗多的差距。究竟是何道理？

其實，唱片版的曲詞並不是唐氏手筆，而是由唱片公司買了版權後，另聘有曲王之譽的吳一嘯先生另行撰寫；其中＜洞房＞一段，儘管曲牌及曲詞與唐氏原作大致相類，基本情節卻截然不同！（至於＜送別＞一段，似乎據原作而寫，甚或直取原作，情節差異不大，不贅。）

＜洞房＞一段，吳氏最大的改動，是把唐氏原作中「假鳳虛凰」的情節，改為李億一心以為可與魚玄機真正成親。因而其後「洞房產女」及「仗義還妻」的發展，二作雖相同，但，人物反應，尤其任姐飾演的李億那份內心的掙扎，卻顯然大相逕庭。然則，兩個版本中的「李億」，哪個更為「多情」呢？

現試把兩曲逐段分述如下（前者為吳氏唱片版；後者為唐氏原版）：
1a. 魚玄機【白】鳳燭替人雙灑淚，魚更催我獨傷神。【螺黛】慚著鳳凰裙，愁看鴛鴦枕，春山含顰怕憶風月痕，滿衣襟，滿衣襟，桃花血淚印，恨煞情天不相憫。【長句滾花】 巫山雨，楚峰雲，雨雨雲雲苦在心，長安一朵飄零杏，今晚夜玉堂難做李夫人，卻為花已成胎，又點共得李郎合巹。
1b. 魚玄機【白】鳳燭多情還灑淚，魚更三躍斷人魂。【螺黛】惆悵曳紅裙，何堪寬鴦枕，更深含愁嘆息春夢痕，暗傷心，暗傷心，不覺羅衾滿淚印，只為酬恩將婚允。
前者在新加入的【長句滾花】唱段中，強調因「花已成胎」，所以「今晚夜」「難做李夫人」，更不能與「李郎合巹」，寫出玄機不知如何面對要和李億洞房的憂慮，可見這絕不是甚麼「假鳳虛凰」的安排。相對來說，後者只在【螺黛】收結處補上一句「只為酬恩將婚允」，就含蓄地交代了整個安排。（雖然還未清楚指出所「允」的「婚」是真還是假。）
2a. 李億【柳搖金】今宵慶合巹，解得相如恨，何用再操琴，春滿玉樓笙歌襯，自喜桃源近。【梆子慢板下句】我願名花不謝，長伴，詩人。簾幕散幽香，燭花紅吐豔，若不是公子多情，又點得佳人，共枕。
2b. 李億【柳搖金】相思直至今，枉得虛名份，徒自暗銷魂，今晚情絃空響震，未許桃源近。
　　前者把李億充滿期待的喜悅心情，盡表無遺：「今宵慶合巹，解得相如恨」的同時，更「願名花不謝，長伴詩人」，並自詡為「多情公子」，方「得美人共枕」，好一派沾沾自喜啊滿志躊躇！可是，後者中的李億，卻在慨嘆「枉得虛名份」、「情絃空響震」，而「徒自暗銷魂」－－一個「自喜桃源近」，另一個卻感傷於「未許桃源近」，何其強烈的對比！這兩段同調而異詞的歌曲，任姐卻能準確而深刻地分別演繹得出，前者那無知之樂，以及後者那無奈之哀，唱工、感情，無異已臻化境，教人動容。
3a. 李億【口古】玄機，你今日得到落葉歸根，都怕唔使再學啼蟬飄恨咯啩。
玄機【黯然介口古】唉，君似東皇憐落葉。可惜我是殘花敗柳身唧。。
李億【白】冇相干。【走馬】睇你素馨花插綠雲鬢，陶醉我心魂，你使乜背 轉身唧，使乜背轉身，輕輕手抱瑤台月下人。
玄機【接唱走馬】我身負了心，我心負了君。
李億【楔白】你有乜嘢負我唧，玄機，你何必咁幽怨呢?
玄機【接唱】我自有所抱憾，勸君休再問。【楔白】唉，你有所不知嘞，李公子。
李億【接唱】癡人，癡人何用常抱恨，此身甘化蝶，紅樓傍繡裙。
3b. 李億【口古】玄機，我哋雖則係假鳳虛凰，但你都替我安慰咗阿爹，真令我五中銘感。
玄機【口古】李公子，你待我恩深似海，但係環境上，未許我以身報恩。。
李億【白】冇相干。【走馬】勸嬌休再被愁困，待郎把香肩恁，相偎乍相親，輕輕慰芳心，只因欺騙堂前病老人。
玄機【接唱走馬】我心欲報恩，我身未報君。
李億【楔白】唉,你又何必介意呢，玄機！
玄機【接唱】奴自覺心抱憾，堪憐公子種花偏結恨。【楔白】累到你咁樣，我真係對你唔住啦，李公子。
李億【楔白】你保重呀！【接唱】憂能，傷人無復愁與恨，春宵且強渡，排愁莫再顰。
兩段【口古】、兩段【走馬】，揭示的卻是兩種情懷：前者陶醉於自築的「桃源」，根本洞悉不了玄機弦外的玄機；後者卻清醒於自設的「假局」，反而勉力安慰備受「恩」、「情」困擾的玄機。誰更可憐，誰更情多，唉，惟天曉得！
4a. 玄機【七字句中板】花已無香，唯有恨。詩人只合，吊花魂。【三字經】我魚玄機，已屬殘脂粉。斷腸者，空對熱腸人。【滾花】無限思量，又覺腹中難…，唉吔！難…難忍呀。【腹痛介白】唉吔……
李億【白】乜嘢事唧，玄機、玄機！〖斗官叫介〗
4b. 玄機【七字句中板】空有靈犀，難餽贈。花難並蒂，負癡人。【三字經】魚玄機，是朵飄零杏。憐香蝶，空對薄命人。【滾花】唉吔！我，我腹痛難支，已是忍無可忍呀。【腹痛介白】唉吔……
李億【白】做乜嘢唧，玄機、玄機！〖斗官叫介〗
前段中的李億，是個「熱腸人」，而「已屬殘脂粉」、「斷腸者」的玄機自問根本配不上他；而後段中的李億，卻是個「癡人」、是「憐香蝶」，實不應對「飄零」、「薄命」，更有「負」於他的玄機，如斯鍾情！前段的玄機因自愧形穢而拒愛，同一個玄機，後段卻因心中另有所屬而絕情。若你是李億，哪樣更教你難堪，唉，難過？
5a. 李億【白】哎吔！【沉花下句】哦哦哦…原來開花結子，雙喜來臨。。【冷笑介白】我都可謂一頭彩咯。【反線中板】難怪龍鳳燭，紅淚長垂，憐我呢個新郎，倒運。未同床，先有子，雖然量大，也難堪。。我本愛花人，費盡心機，嚸想愛錯枝出牆，紅杏。今夕洞房春，竟成幻夢，苦煞我情海，癡人。。【滾花】我燈下彷徨，重講乜共諧衾枕。
玄機【淒然白】唉，李公子，【花下句】我已到這般田地，唯有一拚斷送香魂。。今日孽種嘅巳離身，我願在君前自刎。
李億【口古】咪咪咪…唉！螻蟻都尚且貪生，你又何苦輕生得咁笨。你要知道情可了，緣可了，孽債不可了。試問你一死，誰憐此禍根。。【花下句】我不是摧花蝴蝶，何忍見花落香塵。。自古名花飲恨為多情，你何不一訴淒涼底蘊。
5b. 李億【沉花下句】哎吔吔，佢花開結子，我失了三魂。。【轉唱滾花】無可奈，入新房，向玄機一問。
吳一嘯鋪排的那段【反線中板】，正突顯李億如何從天堂給打進地獄――「未同床」卻「先有子」，對原來陶醉於自築「桃源」內這「倒運」的「新郎」，不啻是莫大的衝擊吧！突變、劇變帶來的，是「雖然量大」的「難堪」、是「燈下」不知所措的「徬徨」；可是，「多情」的他，於自傷「一頭彩」之餘，仍冷靜地力勸心愛的玄機不要為情「自刎」――這才是真正的「關懷」、真正的「愛」啊！反而，唐氏在此只輕輕帶過，只留待下文以「口白」詳作交代。
6a. 玄機【長句二王下句】 情愛是愁根，種出人間恨，愛河情海，葬盡幾多人，我改節為金錢，欲解郎監禁，至有無瑕碧玉，留得點點，污痕。。含淚入君門，【滾花】實有滿懷悲忿。(拉腔)
李億【合尺花下句】唉！都是黃金作祟，拆散呢對鳳凰禽。。【七字清】福薄緣慳，休再問。夫妻骨肉，要還人。。【滾花】咁你快去都莫留連，【楔白】你…你帶番個女去啦。【滾花】再續你嘅未完情份。
6b. 玄機【接唱花下句】若問誰是小孩之父，就係你個位溫氏良朋。。
李億【白】係溫璋嘅？
玄機【白】佢為救我而殺人，所以我賣咗間雪遠樓嚟救佢嘅！
李億【白】咁你既然有溫璋，你又答應你阿爹咁做呢？
玄機【白】阿爹返嚟話溫璋已經死咗，而我為報你嘅大恩，我至有答應阿爹。
李億【白】唔怪得佢（指溫璋）咁嬲走咗啦！玄機，咁你快啲要見佢至得啦，唔係佢又會誤會嘞！
玄機【白】唔怕嘅，我已經叫阿綠翹返去同佢解釋啦！
李億【白】唔得嘅！因為我知佢份人好躁暴，而且我共佢係多年嘅好朋友，好應該親身送你返去，等你同佢團聚嘅！
吳氏以獨立一曲去處理，所以把情節簡化為：玄機「改節」嫁與李億（真的改嫁，不是「假鳳虛凰」），是為了籌措「金錢」救溫璋出獄，才帶著「滿懷悲忿」「含淚入門」！當李億知悉玄機原來心中已另有所屬，對自己根本沒有絲毫愛意（嫁他只為「黃金」），卻仍然豁達地要把「夫妻骨肉」還給完全不知曉的「對手」。如此「情癡」，人間罕見！至於電影版，因有前文後理，所以藉「口白」交代其中枝節；而李億「還妻」的關鍵之一，乃在於玄機所愛的正是自己「多年好友」。比較來說，唱片版為陌生人的「仗義」，似乎更足感人！不過，無論曲文、口白，任姐在不同版本內，同樣表現出她那份專業的投入感；情、義、理、德，悠然自電波蕩漾。
7a. 玄機【花下句】難得你汪涵海量，寬恕呢個薄命釵裙。。唯有默祝來生，再侍李郎衾枕。
李億【淒然白】有今生唧，邊度仲有來世吖。【滾花下句】唉，等我疊埋心水，拈燈送玉人。
7b. 玄機【花下句】難得你汪涵海量，深深一拜大恩人。。願來生再續未了緣，得侍李郎衾枕。
李億【淒然白】有今生唧，邊度仲有來世吖。【滾花下句】我為人為到底，待我挑燈送玉人。
同樣持燈相送，一個「疊埋心水」，不再亂想胡思；一個「為人為到底」，讓好友得以早日團圓。雖略有親疏之別，仍見情意所在。任姐聲情中的夾雜著豁達的無奈，可就是世間「情癡」的共鳴？
五、 結語：任姐塑造兩個似同稍異的多情才子形象的功力
綜合上述分析，不難看出，唱片版以獨立一曲形式面世，自然要把原來複雜的情節盡量簡化，好讓聽眾聽罷有較鮮明的印象――李億一心以為娶得心愛的玄機，卻原來只是「金錢」買來的「錯愛」，更於「洞房」之夜看到愛人為別人（對他來說是「陌生人」）產女。換著任何男士，這「一頭彩」的恥辱如何承受？但，情深的他，竟可以好言勸阻玄機自刎於前，更可以豁然仗義還妻於後。好個「多情種子」！任姐在唱片版中的演繹絲絲入扣，教人既敬且憐。
至於電影版中的李億，儘管明知是「假鳳虛凰」，仍抱一絲幻想，期待玄機回心轉意；口中雖說：「只因欺騙堂前病老人」而假意成婚，仍力求可以「把香肩恁」，從而「相偎相親，輕慰芳心」，其癡心可見。然而，當玄機洞房產女後，一切希望全告幻滅，他反而關心玄機的未來，尤其女孩的生父；知悉是自己多年好友的溫璋後，更力勸玄機親向「躁暴」的溫璋解釋一切，還主動要求「親身」送行，好待他們骨肉團聚。如此處處為所愛的人幸福著想，如此「情癡」，世間又有幾人呢？任姐在電影版中流露的內心矛盾，以至感情與理性的爭持，縱使只憑聲音，也足以感人動人吧！
「哪個李億更多情」，其實，不必強下定論。在唐氏與吳氏不同的妙筆下，加上任姐恰如其分、恰到好處的演繹，把兩個似同卻稍異的多情才子形象，呈現於不同的聲情之間，功力著實非凡。而她演繹的這兩位同樣「多情」的「李億」，怎也勝過史傳中那個為仕途而忘情負愛的李狀元吧！